阿公:

一别两载,咱爷孙俩还有好多话要说。听母亲说,您总在别人面前夸奖您的孙女虽在家里不善言辞,在外面却是个能干人。我自知本没有您说得这般好,一切不过是因为您的偏爱。但我很感激您,至少这让叔叔阿姨们不会给我强加“书呆子”的头衔。

母亲常常跟我说,您年幼学习成绩一贯优秀。可您从不对我说这些,您说小时候您学习可费劲,经常被老师留下来背课文,您老是问自己咋这么笨,班里有些人读两遍就记住了,可您偏偏读十几遍也记不住。说完您就哈哈大笑起来,像在调侃别人家的笨孩子。您用亲身经历告诉我,聪明与笨并不值得人纠结,努力与否才是一种值得人深思的品德。

后来,但凡老妈夸奖我聪明,我就会顶嘴,说她只看到我的成绩,看不到我的努力。她总是说我不知好歹,说夸我我还不乐意。但我明白,我从小就算不上聪慧,也知道只有非常努力,才能弥补笨与聪明之间的差距。比起不知所以的肯定,知其然的理解和懂得其实更令人欣慰。

听长辈们说,阿公在村上当了几十年的会计,夜夜熬夜做账本,在煤油灯下数十年如一日,这也导致您年迈之际眼睛患疾已接近失明。关于您的眼疾,我从未听过您吐露半句怨言。所有人都替您惋惜,觉得您这辈子劳累奔波,却不能有一个好的晚年。而您却不以为意,每天只热衷于了解外界大小事,从不独善其身。

您喜好听收音机,只要坐下来就掏出来听,您的广播声音放得特别大,特别扰人休息。但是我们谁也不说,因为知道您听力很弱,跟您说话总得扯着嗓门大声喊。您花甲之年,听力和视力都已经十分微弱了。城里的儿女都邀请您过去住,您说哪儿也不想去,就想呆在山水之中。其实不然,您是自卑,您怕自己无法融入这车水马龙的城市,因为您听不清也看不见。

在一方偏远土地上,没什么乐子打发漫长的时间。您习惯守着收音机生活,小到广播街头污水,大到国家政策,您无所不听。所以在两千零几年的时候,您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,非要催着在二线城市打工的儿女在城里买房。后来,小姨叔叔都对您感激涕零。谁知道,那时的街头打工仔,如今也能靠着房子租金过好下半生。
2010年,我填高考志愿,您鼓励我出门走走,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。于是我去了离家七百公里的城市上大学,那时我最担心的是您和阿婆。我怕阿婆总是在地里劳累奔波,她顾不了自己更照顾不好您。2014年,我大学毕业回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城市继续升学。您乐坏了,家里刚出了第一个大学生,一跃又出了个研究生,我没有令您失望。但一切的结果总离不开它的原因,这一路少不了您的鼓励和引导。很多人都不赞成我读研,只有您执意支持。

那时的我还不知道,您的身体日渐不佳。有一次,阿婆跟儿女说起您天天动不动就躺椅子上一睡就是大半天,收音机也少听了。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抹眼泪。我安慰她说阿公天天闲着没事,不睡觉能做啥呢?阿婆听了觉得在理,心情似乎好了很多。

可我们都不知道,您常常胃疼,疼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。您性子倔强,无论阿婆怎么劝,您也不上医院检查,只在诊所拿药。我不知道您拖了多久,是一年半载还是两三年。我不知道您那时候究竟疼到何种地步,才会主动要求阿婆送您去医院。
我无法想象您的感受。
阿公,2019年6月,我工作整整两年了。毕业后一直在国企上班,工作稳定,周围一切都好,也在省会城市定居下来了。我常常想把阿婆接来看看,但她现在哪儿也不去了。她和当初的您一样,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度余生。

阿公,我常常很想您。总想起小时候,您带着我们一群孩子爬山的场景,那时的我们单纯又快乐。昼夜更替,年龄渐长,接触的一切都变化太快,免不了遇到挫折烦恼,但似乎很多事都没那么值得纠结。就像您说的聪明与笨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,去纠结既成事实的事毫无意义,一个人怎么想和改变更值得探究。

阿公,我现在一切都比过去好。

此致

敬礼

您的孙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