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是以怡情。其怡情也,最见于独处幽居时。

爱书之人,归置藏书,且给这“独处幽居”创造条件,那便非有一个书房不可了。说到书房,兀地想到“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”的铭志抒意的“陋室”;百年老屋,几经兴废,见证人事变迁的“项脊轩”;还有 《刺猬的优雅》里,巴黎女门房幽暗深邃、书籍充箱盈架的“密室”。每每读到,常常歆羡不已。

而我,也将有一书房,归置我那三千藏书,珍藏往昔时光;盛载一世界的热闹,任我放牧思想。所谓:“一花一世界。”我将为它取名:一花阁。

“一花阁”不必大,八方足以。一桌一椅,一灯一窗,两面书架,余下空间装点苗绣、蜡染、皮影等心爱之物,最好再添置一台老式留声机。窗外晴空万里、绿叶扰扰;窗内书香满屋、烟光袅袅。焚一炉香、沏一杯茶,在黑胶唱片软软旧旧的遥远歌声中,展一段念念不忘,应一场必有回响;掠过一摞书,回忆一段段旧日时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稚子童趣

小学时,为身边好友推荐,阅读入门是“童话大王”郑渊洁。小小年纪的我,读着“十二生肖”系列,想象着世界某个地方有神通广大、为民除害的机器猴力力士;有一种带在头上能让大脑出现Z形沟回,从而变成名人大脑的致聪盔;还有一生受自身神力以及蛇族护佑,不受大人“欺负” 的由蛇王投胎而成的小孩阿奔,这让当时作为小孩子的我读来,不知如何的荡气回肠!世界在那时,竟是如此有趣!

然后再大些,有些思考了,便又读郑渊洁的《金拇指》、《智齿》、《生化保姆》等这些被我分类为“郑渊洁大人系列”丛书。在这些书里,他揭露现实问题,但也总会用他丰富的想象力,创设神奇的人或物,或许改变贫困、或许战胜邪恶、或许抚慰弱小,在我幼小的脑袋里塑造了正义总是打败邪恶的观念。也许长大后也越来越明白,世间不总是正义战胜邪恶,而世事也并不一定非黑即白,但在那样的年岁里,坚信正义,才能成长为现今这幅正直的模样吧。

当然,那段时光里,读到的绝不仅仅这些。《格林童话》、《安徒生童话》、杨红樱的“马小跳”等也曾爱不释手。总之,因为阅读,我拥有了一个童趣洋溢,丰富充盈的孩提时期。这便是我第一段启蒙时光。

青春流年

“少年不知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”年轻的心,像一汪浅浅的池塘,一颗小小的石子便能激起水波翻涌、阵阵涟漪,一个小小的苦头,便是认定经历了人间灾难。所以那时,青春伤痛文学好似格外吸引人。读着那些疼痛的文字、病态的故事好像可以使自己的存在得以刻骨铭心、惊天动地。

沧月的玄幻武侠、唯美悲情;韩寒的离经叛道、才华横溢;安妮宝贝的阴暗自残、匪夷所思。而当时,最令我着迷的是张悦然又疼又美的风格气质。《樱桃之远》、《葵花走失在1890》、《水仙已乘鲤鱼去》至今印象深刻。

小说名字很酷!文字也酷:“幸福是生生不息,却又难以触及的远。它能使人像是中了蛊,囚禁在了桎梏,然而又是那么轻易地挽救人于绝境,送人以极乐。”至今仍清晰地记得,在学业压力异常繁重的高中时期,某一些无眠的夜晚,读着这样的文字着了迷,身子变得很轻很轻,脚离开了地面,房间变成了迂回的长廊,无所顾忌的在里面飞,很安全,很惬意的感觉,为那段时光氤氲了一种“物哀”之美,既哀伤神秘,又无限美丽。

青春里的文字就像一副水彩画或者油画,画总是大块大块淤积的颜色,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。但是这些文字好似打开了我的一些触角,使我至今能时时于一些细微处感受美好。

成人启智

大学时选择中文系,受老师影响,开启了世界文学的大门,解了一些历年来的困惑,启迪了智慧。

马尔克斯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里囊括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、所有的爱情方式 ;妙莉叶·巴贝里《刺猬的优雅》以两位年龄、社会背景迥异的女性为视角,探寻生命真谛;简·奥斯汀《傲慢与偏见》中保守闭塞的英国乡镇生活和世态人情……这些,总令我在世界文学的繁花锦簇里,流连忘返,思索良多。

而其中,我最爱当是米兰·昆德拉,这位伟大的文学家,他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是我至今挚爱。他写道:“生命是一张永远无法完成的草图,我们既不能把它们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比,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。”精辟的概括出了生命本质,让人活在当下也好、生命历程并无对错也罢,总归是在提醒人们,珍惜时光,让犹疑不前、畏畏缩缩的自己,多了一份了然于胸的坦然。还有他那些“反文化媚俗”、“集体无意识”、“生活在别处”的概念、提法,无不让人拜倒。如何一个思想深邃、见解独到的人物,才能将平时啰啰嗦嗦的感受,精准简洁的抛给你,给了智慧、起了共鸣。

回望过去,是这些阅读让我的思想有了厚度。

拂尘之年

而今年到三十,时光流转,岁月沉淀,读了些书、走了些路。减去一些浮躁与世故、解开一些疑惑与困扰、小心地避免着张牙舞爪的诘问与冲突。深知我身之微末,又明我身之重担。徐徐拂去这些年东奔西突留下的尘土,轻装前行。明白人生意义的缓缓寻觅,通达人类历程的徐徐图之。少了些年轻时的张扬散漫,多了些年长的含蓄内敛。

有了这份透彻后,便想入这非关剖析揭露的文化中,进入一种凝练含蓄的写意意境。去读诗、唱曲、赏大调、见山川湖泊、见星辰大海。春夏秋冬,一花阁里,靠着书架,吟经诵史、参悟圣语、冥想打坐,任时光自由、任人生丰满。

阅读,就是这样,能把一个平凡的人,从尘埃变成恒星,化庸俗为文雅、化腐朽为神奇、化浑噩为灵气、化浅薄为深邃、化窝囊为伟岸。树磅礴志气、育慈悲胸怀、结温柔情肠。

也愿此生,以阅读为马,书籍为友,结伴远行,待到“风住尘香花已尽”,赏江上清风、观山间明月。

瞻彼淇奥,绿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,终不可谖兮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诗经·卫风·淇奥》后记